1.淡圈,有没写完的梗所以还在
2.会持续喜欢,但正从烟花走到月亮
3.staywithlofter&准备大隐隐于市

[啾一口糖·九周年]雪簌灯红(下)

《大保镖》衍生 镖师堂×暗士良 强强无差 HE

谨以此文代酒敬贺二位先生:

堂前九载,共度良辰。

金风玉露,胜却人间。

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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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返途暗士似乎没有理由再跟下去,可孟鹤堂只一味地默许纵容,连缘由也未问过。

        只是不再熬药汤和买糖葫芦给他,自己三餐吃的也少了很多。

        周九良问心有愧自然不会再求什么,照例白日里替人照拂着四周,晚间则假寐着守夜。只是耳边聒噪已久,忽然静下来以后他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处,风从孔洞里探过去,疼却怎么也补不好。

11.

        刀光剑影在寂寂然雪地里显得尤为刺耳,周九良警觉地望向几米远处的树影。

        是与前日一样的一支箭,尾部簇红像是毒蛇吐的信子,他即刻起身环视,斜前方的枝叶动了动露出端倪。

        暗士全身的血液被唤醒,飞跃起来本身便是刀和剑,浸了血比兵刃还锋利。然而躲在暗处的人总占些优势,几发暗箭纷纷擦着他耳边过去,周九良没能看清那人的身形。

        “呃--”一声沉重的呻吟让他惊觉了对方的目的所在,再折回去已经来不及。马的嘶鸣声撕裂了长空,脉搏声变得重起来。

        孟鹤堂跌撞着从车里掉下来,蓝色袍子都染了血,可周围的扑簌声却忽然静了下来。

        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魇。

        周九良晚了一步没能接住他,鸟坠在绵软的雪地里任寒意渗透了血管,还撑着要起身。把鸟儿揽在怀里的时候,消弭的距离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吊诡的袭击方式打破了某种勉力维持的平衡,他知道,这是能左右他性命的人所带给他的警告。

       周九良执拗地要给人处理箭伤,颇有些等着人质询的意思。可孟鹤堂依旧对此不闻不问,上药时也不喊疼,咬着牙关硬撑。

       布条缠上来倒是比此前换药的几回都熟练,只是在颤。

       孟鹤堂一直望着他的手不语,末了执起来,夸一句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又带着韧。

       周九良没回应,觉得相触的皮肤发着烫。替他笼了衣衫,上身都紧紧绷起来拉满了一张弓,却是低眉顺眼试探着叫了句,“孟儿。”

       “你叫我什么?”微泛着哑的声线从喉咙里咕噜出来,带着些心照不宣的古怪。

       “…孟儿。”周九良又重复了一次,耳后开始泛着红,不敢抬头,便错过了那人眸子里倏忽而过的悲凉景色。

        炊烟渐渐近了,孟鹤堂照例唤他去林子里躲藏,可周九良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起。”他攥紧了手中的布袋收口,就像是担心那人随时从他眼前溜走一般。

        “我去见师父,你跟着要被盘问的。”孟鹤堂说得有理有据十分不经意,手上整理着自己的物什却也拿余光瞥他一眼,连动作都顿了顿。

        “行了,我还回来,那时候要是找你托个安生处,可别不应。”

        周九良想不到小镖师回了师父那儿还有什么理由出来,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可他张不开口去问,见着那人眼里的淡然神情就生生止步,只道声好。

        而后车、马和人一同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只剩一片茫茫然的白。

        孑然一身的暗士握紧了手心的玉,心室里闷闷疼着。

        他怕那人不回来,可也希望他不要回来。

        休像自己一样做那砧板上的鱼。

       

        寒冬里难猎到野物,那人也没给他留干粮。

        暗士收了心底里所有狼藉,知道自己是时候回去了。即便是自寻死路,他也不想用孟鹤堂的命来抵自己的。

12.

        

       城郊住的多是些谨慎的达官显贵,忧虑曾经做过的事情惹来祸患,因而多的是侍者把守。由于没了车马傍身而被怀疑的目光盯上的时候,周九良已经做好了逃不掉便灭口的准备。

        

        正纠缠,身后车马声渐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凰一般落在眼前。

        穿着缎面锦衣的那人透着一股子疏离,坠下来的腰带上有线条狂娟的草书,某种封印似的,打着灯笼把那雾掩的眸子含混成一池秋水。

        震惊之余,周九良忽然觉得这人很适合红色,衬得人肤白胜雪气宇轩昂,在凛冽的苍白天地间热烈到恍若遥不可及。

        “北郊中药铺,江潮。路过得见故人十分欣喜,有失礼数,还望先生莫怪。”

        他听见那人拱手这么和对方介绍,大方得体,找不出漏洞来--若不是适才一个凌空而落推了对面侍者即将落在自己身上那一掌的话。

        对面人怀疑地睨一眼被人用半个身子挡住的黑衣客,最终仍是妥协,退后一步躬了身,“哪里,是鄙人冒犯了,江公子海涵。”

        原是那人见周九良一身不寻常打扮,以为是刺客打算盘问。

        “大人的病情如何?”

        “按时服着药,如今已调养得差不多了,多谢江公子。”

        谈话开始平淡恭敬起来,周九良落在人半步之遥听着,眼神就飘到孟鹤堂衣角去,想起日前被那件血染的大蓝袍子照拂的事来。

        这人好像总有办法替自己解围。

        他称自己“故人”,这便算是故人了么。听着倒不错。

         不过…江潮,什么破名字。

         

     

         “如此大雪出游,江公子好兴致。”

        直到被人以什么“顺路便捎上一段”的理由带上了车,方向是往自己的来路去的,周九良才发觉局势好像正在朝自己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放走的鱼回来了,还顺便救了受困的渔夫。不仅如此,那人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像是个执意雪天出行赏景,打算入城潇洒云游的纨绔子弟。

        孟鹤堂正把玩着腰间挂件,满眼是不亦乐乎,哪里还有风雪中空落落如同木偶般的样子。

        周九良分不清哪个是他,但他不知为何竟希望他还是那晚皱巴成一张纸说起他哥哥的小镖师--近且生动,他可以学着安慰,可以把软下锋芒的人摁在自己怀里,而不是现在这幅远远碰不着的样子。

        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余光瞥见人撩开车帘子望雪,半张脸被光笼罩着,是睫毛连着瞳孔撒上一层金的画中人。而荫蔽之处,则显得越发模糊,一口深井坠下去,便再上不来。他不禁摇着头自嘲: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谎称是他的故人呢。

       

       同乘的那老先生瘦削脸颊如同朽木。除了他刚刚上来是睁眼瞧了一次,其他时间里一直闭目养神,灰白夹杂的胡子随着车马颠簸一动一动,却扰不乱心神。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然而周九良却忽然觉出几分眼熟来。

      许是忌惮着老头儿在休息,孟鹤堂午前未曾说过一句话,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在跳下马车前回头笑看他,神情间有些疏淡。

       “这里都是自己人,九良还是叫我孟儿吧。”

       一行人已经晃晃荡荡半日,这便是入了城了。

      老先生似乎对此地很熟悉,一路带着二人走,落入旁人眼里,只当是一文一武两个门生。

      周九良跟着到了酒馆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人当时说进了城请他吃酒,竟当真作了数。

    

       馆子里人多而杂,有丢了钱的抓住一个破布烂衫的小儿不放。

       “穿得这么破还来这儿,不是贼会是什么?”

       小儿哭起来,跌坐在地上喊娘亲。后厨急急跑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忙不迭给人道歉,解释说这是自己的孩子,平日里乖得很绝不会行偷盗之事。

       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辩出个道理。周九良正思索如何是好,孟鹤堂已经起了身走过去。老先生也不拦,像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暴露身份。

       “见公子衣着不凡定是家境优渥,不知丢了多少钱竟如此上心?”他依旧笑得温润,只是眼底冷冷清清再无颜色。

       “你谁啊。”周九良听着问语不禁紧张起来,手挪上膝间随时准备握匕,却听得轻轻巧巧一句。

       “邻国来的药师,听闻此地有奇草,故而前来见见世面。”

       那人接了孟鹤堂递过去的银子和说是调理肝气郁结的药方,朝他们审视了一番倒是不再吭声,女人则不住地欠身道谢。

       “举手之劳。”孟鹤堂礼貌地浅笑着,随即弯身问那还在委屈抽泣的小孩儿吃不吃糖葫芦。

       周九良耳朵动了动,缩回了膝上的手,闷着头喝汤。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到“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那人似乎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老先生这时倒是不再云游,笑吟吟地从桌子底下递了个章子给他,手指摸过去,上面是一个“航”字。

       是习武出师时,武教给每个人刻的,放入楼里封存的名字。

       周九良惊了一瞬,方知道心境能够带给一个人多大的改变。

        城中亦是纷乱,雪被行人踩踏出破碎山河的样子。

        暗士仗着身手矫健,趁着身前二人未曾注意,拐进了街尾一条小巷。红色的轮廓渐渐远了,在风雪中化作一团焰火。

        如此,回了主上那里,便是死路一条。再见不到那个躬着身子哄小孩儿吃糖葫芦,扬着酒壶说要请他吃酒的人了……

        可有武教帮持着,他便是归了江湖吧,即便没有自己护着,也能好好活下去。

        头有些发晕,他笑自己不胜酒力,仅一小碗竟醉了。

        也好,受刑时或许不会那么疼,也不会时时刻刻记得那团红色的影子了。

13.

        可周九良怎么也没想到回了主上府邸复命时,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火色的袍子已被脱下检查,那人只穿着中衣,单薄身子被迫单膝跪在地上,脊背却打得笔直毫无臣服之意。

        “何人?”国师挑了挑眉,手指抚上书案,语气听着一派漫不经心。

        地上那人一拱手回得不卑不亢,“小生乃邻国北郊药铺子少掌柜,江潮。”

        “既然是药铺子的掌柜,千里迢迢来我府上做什么?

        “今与佞臣结了仇怨,特来投靠。”

        “哦?什么仇什么怨?””座上人许是想看看这人究竟玩儿的什么把戏,很有耐心地步步逼问。

         “杀父之仇。”

        周九良一袭黑衣立侍一旁,闻言瞥了他一眼。

        “有佞臣害死了公子的父亲,与我国主君何干?”

        “若家父本为贵国前朝功臣?”孟鹤堂眸光里透着些许狡黠,势在必得的底气与初遇那天很像,“听闻贵国君主改国号为邙,意在以国为墓,祭奠逝世之血亲,想必是重情重义之人。”

        “谁?”国师攥着书页的手指有些僵硬。

        “江旭言,字胡虏。”一字一句如同震裂的茶碗一般,碎片割在地上叮当直响。

        暗士心中也是一惊,忽然明白了这人为何要来,又为何换了身份。

        在晋和君还未封国师时,便常与主君一起笑过江旭言将军的字,说是听着便不正经。

        江旭言不过爽朗一笑,策马拉弓,转眼便见人捧了个雪白皮毛的狐狸来,后颈插着支红尾的箭,相映成趣好生漂亮。

        “这狐狸与晋和竟有几分像,”主君隔着晋和的轮廓端详那狐狸灵气十足的狭长眸子打趣,“成精了只怕会倾国倾城。”

        “若是喜欢,便送给兄长养着吧。”将军吩咐人处理了小狐狸的伤,拿了笼子放进去,这才小心递过来。

        他总是如此,明明习武之人,却常存着怜悯之心,猎物后总要找各种借口叫它生还。

        大捷后听闻将军噩耗,国师跌在雪地里久久无法站立,直说着对不住他,没能想出个更好的法子。

        而主君则当晚便加封了江旭言为国将,甚至熔了其麾下兵士的剑用最好的工艺铸了把新的,为他立起了衣冠冢。

        然而,作为主君安排在国师那里的线人,周九良清楚这事原本便是主君因忌惮将军而设的一个局,只是一直欺瞒着国师。如今这局已经被国师怀疑,主君原本是想将所有相关者灭口,结果……

        意外通过他得知了孟鹤堂的把柄,便以此要挟他圆回这个骗局,否则便会连带着他一起打包送给那杀父的仇人,还能得邻国重臣的信任。

        所以才会说,他还有点用处。

      

       “当年家父并未牺牲,而是为自己屠了无辜百姓自责,因而扮做乞士到肯收留他的家人那里做仆役杂工…”

       “你…这些话有何证据?”周九良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失控的样子,眼里的红血丝和沙哑的嗓音像能把人吞噬,跌撞着走下塌来。

       “当年正是朽身送将军出的城。”中气十足的一声从院中传来,老先生大踏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邙国主君。

        晋和君颤着身子行了礼,见主君面色无异,早把事情猜到了大半:江旭言是否真的死了且不论,那佞臣很可能不过是被抬上来做个靶子,这样一来,当年的事,他晋和君便再难说出什么;而主君甚至可以借此打入邻国朝纲,为日后发兵奠定基础。

        好一个一箭双雕。

        “那佞臣是谁?”他睨着地上伏身之人,眼神里俱是阴翳。

        “宋玉泊。”

        “有何证据?”

        “主君为将军铸的那把剑,如今便在他手里。邻国来的将军,却在近郊开着药铺,若是晋和君知晓了,会作何猜测?”

        宋大人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弃了剑,看起来完全丧失斗志的犊羊其实早有打算。

14.

        

       当晚,孟鹤堂被安排在了府邸西侧的一间偏房暂住,借着护他的名头找了人看守。

        夜半便有人急急打门,称国师有要事相议,在东堂等候。

        “引我去吧。”孟鹤堂早知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便结束,也做好了准备,可夜里被叫醒唤去刑堂…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打鼓。

        只是,此时若不去便更显得心虚,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

        穿过幽暗的长廊,侍者拐进个小门,台阶湿滑,越往下便越觉出阴冷刺骨来。这晋和君传言里是个雷厉风行的,不知为何竟玩儿起这秋后算账的把戏来。

        视野开阔起来。刑堂面积不小,却只点了几根蜡烛,盈盈的虚晃着。四壁有烧焦的痕迹,墙边摆满了各种令人胆寒的刑具,有些连孟鹤堂也叫不出名字。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人聪明地选择了眼不见心不慌,目光直直望向端坐着的罪魁祸首。那晋和君面前摆着一壶茶,也不知在这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地方如何喝得下去。

         “久等了。”

         “无妨,江公子请坐。”

         “不了,深夜里易倦,站着清醒些。倒不知晋和君何时如此心急?”孟鹤堂气势上从未输过,虽微倾着身,神情却自若。

        国师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势在必得一般,“江公子不妨先欣赏一下这间屋子。”

        这人的确是擅察人心,孟鹤堂腹诽了句,这才缓缓挪了视线。在见到熟悉的轮廓时,心下一惊。

        暗士腰身被绑在刑架上,脚不沾地,胳膊也被挂起来,身上的练功服换成了单衣,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在冷而潮湿的地方发着抖。他的嘴巴被塞住了,眼睛也被蒙上,可孟鹤堂仍然能在黑暗光线下辨认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那个救了他性命,又护了他一路,明明从于主君,却不知为何从未伤过他半分的人。他们在那个残酷的风雪夜里,交换过一个实属疯狂的吻。

        换气的间隙那人颤着声音告诉他自己并不值得信任,叫他小心。

        可他分明从人的眼里看到赤诚。

        于是便知晓,怕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晋和君若是要罚人,为何请小生前来观看?”孟鹤堂强忍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假作不解。

        “这是我手底下的暗士,江公子想必与他并不熟悉。”晋和君托着腮,细长眸子里是与白日不同的暗色,字音也咬得重。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玉来,上面赫然刻着“孟”字。

        孟鹤堂暗暗攥了拳,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想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他将这块儿玉交给我,说江潮江公子其实就是孟将军的遗孤,孟鹤堂。”

        “不瞒江公子,这人此次的任务便是将那个孟鹤堂带回来…想活命的确是好事,可谎报实情是暗士的大忌啊。”

       

15.

        

        孟鹤堂向来谨慎。

        他讲给暗士的故事大多半真半假,只是想勾出那人脸上很少会有的不寻常的神色,心里暗暗道一声漂亮。

        一开始,他的确是存了利用之心--若是无意间透露给宋玉泊,他有邻国来的人帮衬,对方总会忌惮着,小心些行事。

        可后来…

        不知怎的便把所有埋在心底里的那些伤口一个一个揭给人看了。

        太久不得放松的人拿自己的命运打了个赌。

        如今,该付赌债了。

        很明显,所有的欲加之罪都是为了逼他承认自己设下的扣。

        因而这人被逼供到了何种程度,将决定着他能回护多少。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孟鹤堂搬了个凳子走过去,站得高些,解了他蒙眼的黑布,细细端详那人。

        眉眼一派清俊,瘦削脸颊的棱角如同剑匕,只是藏着疲惫,周身发着烫,是伤口长时间处于阴冷环境而惹来的。这人仿佛一个瓷娃娃,一碰便会碎了,可在他靠近时却会勉力忍着疼,连吸气都忘记。

        不知受了多少刑。孟鹤堂不敢去问,他怕自己会即刻失去支撑而选择摊牌。

        今日在国师府见到他时,才明白了这人的处境有多难熬,夹在两个各有盘算的人中间,命线不知何时便会成为献祭的道具。可他在裹挟之中的斛旋,竟全是向着自己的。

        这样一个人,若不护好了,叫他如何能安得下心。

        “信我,好不好?”他凑近那人耳边,用气音朝他说话。

        这话的意味十分明显。

        眼见着那人颈侧的皮肤颤了颤,受烫一般,却忽然重新呼吸起来,仿佛终于松了口气。

        于是缓缓回了身,笑着道一句,“小生冒昧,若是这死罪难免,便让我送他上路吧。”

        他知晓精于计算的国师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不会轻易折了自己的兵卒,若是能进一步认识到他的价值则更好不过。倒是国君可恨些,好端端的棋子,说不要,便可不要了。

        “哦?”晋和君闻言蹙了眉,大惑不解一般,“江公子可是与我这暗士有什么过节?”

        “并无,”孟鹤堂一派气定神闲,“只是作为药师,自幼受父亲教诲,不忍见着人受如此折磨,倒不如…调了一味方子,也省得晋和君动气动手了。”

        一番话说得妥帖,任人挑不出毛病,还兼有故人照拂,这便更难拒绝。

        一秒…两秒…他盯着晋和君的眼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暗下去。

        茶杯被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倒显得有些滑稽,晋和君起身拂袖,略过他往外走。

        末了,沉声开口,“罢了,既然江旭言这混账东西本性难移,我何必。这人便随他心愿,放了吧。”

        孟鹤堂知道,自己赌赢了。

        却顾不得喜,待那人出了刑堂,才放出所有的不安颤抖,跌撞着爬上椅子,先是扯下封住他嘴的布,而后解绳索。平日里伶俐的手却使不上力气,明明捆得粗糙的绳结硬是解不开。

        低着头的暗士见他如此,撑着神智说一句,“孟儿别急…有刀。”

        小镖师的眼泪就控住不住,顺着淌下来,如同开了春的泉水,也抽不出手去用袖子擦。

        “不哭,这回,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尾.

       

       月余,前方的暗士回报,任务成功。

       坊间说是宋大人出访远路的官家,途中因病暴毙。

       消息传到孟鹤堂这边,雪已经快化全了,连院里光秃秃许久的树都冒了芽。

       周九良一直被人以不知什么原因留在府中,药汤吊着,每日除了练剑便难再有体力活,新伤连带着之前的旧伤都好了大半。

       晋和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得也少了,像是直接把他给了人。

       

       “国君忌惮功高盖主的倒是常事,可为了瞒天过海做到这地步的倒有些可笑。”孟鹤堂咬着笔杆凝神,墨渍滴到宣纸上铺开大大的黑色花骨朵,“你说他这是为何?”

        周九良跟着他倒是学会了叹气,抽了他的纸给换了一张,摇摇头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口,却道,“孟儿心思灵巧,早看出来了。”

        孟鹤堂就不说话了,悬腕落笔,运笔颇有几分盎然洒脱,峰回路转时又含着三分力气以供抑扬顿挫。

         “写什么?”周九良好奇,挪过去看,只见纸上缓缓摊开四个大字:家国河山。

         “人都说心怀天下便顾不得儿女情长,可这国君是糊涂…两个都想顾着,也舍得往里折人。”

        这话说得诛心,周九良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反驳他,却见这人本平平淡淡的白净小脸上透出些不忿来,于是明智地选择了好生安慰,“孟儿…没事了。”

        那人就扬了唇,反过来拍拍他肩膀,“我知道。”

        “只是若我没能信你…如今也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糯,落入眼里的人缩着颈子,周九良一看便知:孟鹤堂还在后怕。

        刑堂里那场景许是给见多识广的小镖师也留下阴影了。

        可你信了。周九良心里暗暗接了一句,有不知含义的情感从胸腔涌上来,酒一样灌满点燃了整个人。他忽然觉得话说不出口,眼前披着袍子的人和把月前喂给他糖葫芦的又一次无限地重叠起来。

       于是也顾不得光天化日,上手去扯人的外衣。

       孟鹤堂慌乱中搁了笔,还好端端架在笔山上,这才放任自己栽进一个暖炉一般的怀里。

        不同于风雪荒野那日的慌不择路,周九良也不知怎的忽然开了窍一般,直接揽着人闪身挪进里屋去。

        孟鹤堂对紧贴着自己的这具身子其实垂涎已久,匀称,干练,优美的力量感。借着人不大正常的体温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听见自己跳得欢悦的脉搏与对方的交缠,他没来由地感到餍足。

        本来想着,夜行人不近人身怕是不擅情爱,要慢慢照拂了才好。

        可这人既然自己送上了门儿,哪有放过的道理。

        孟鹤堂笑得旖旎,拥了难得主动一回耳尖就已经藏不住红的人,慢慢凑近,将带着莓果凉气儿的唇贴上去。对方的唇舌是滚烫的,带着些慌乱在抖。

         “这么怕?”他稍稍撤回来,气息在交缠的细小空间里磨人。

        周九良抿了唇,唇珠上还泛着点儿水光,半晌才开口,“孟儿…我不会。”

        声音略带了余烬的哑,是刀光剑影下来去的人别具特色的诱惑之处。

        “我知道你不会。”孟鹤堂搭在人肩膀上的两只胳膊微微发力将人后颈搂得更紧些,杏眼里波光流转是十二分的玲珑狡黠,“我教你。”

 

         新鲜的莓果就这样被扔在桌上,无人垂怜。

         又过了几日,邻国易主,派人到访,两国立了新约。

         “今日你我合该喝一场。”孟鹤堂单一个拇指拎着酒壶,朝练剑那人没心没肺的笑。

        雪地里飞出几波剑花儿,周九良忽然就静下来,看孟鹤堂得逞似的露出一口银亮的芝麻牙。

        他放了剑,脸色有些灰败,在那人担忧地跑过来问情况时,没忍住死死抱住他。

        “九良?你…”孟鹤堂肋骨被勒得生疼,却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于是缓下声儿来问,“怎么了?”

        “对不…起…”锁骨处有徐徐的热气,入耳却是这三个字。

        孟鹤堂想了许久才明白,这人一直为灌醉他的那个晚上而自责。

        于是托了人下巴过来,直接撬开嫩红的猫儿一般的唇舌。周九良乖乖放任他侵略,舌尖偶尔如猫尾一般扫过口腔又触电似的缩回,却在下一秒就被人恶意勾过去。

        纠缠而旖旎的吻让人顾不得再去想些有的没的,只知道面前这人属于自己。

        直到习武者喘息都有些不稳,孟鹤堂才放了他,手指抚上人被欺负得红润的眼角调笑,“再说这话,就地正法。”

       后半句噎在心里,酸酸甜甜。

       九良,我是甘愿的。

      武教似乎是暗中帮了什么忙,于是向国君要了两人回去。

      听说能见到师父的孟鹤堂眸子里透亮,而周九良则因为束着手脚而被老头儿敲了额头,半盏茶的功夫,人也放松下来。

      传闻中的冰糖胡虏老先生正熬着糖,丝丝缕缕的药香在弥漫中化了。他见了来人也不讶异,笑眯眯招呼进来,屋子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暖。

      “我听鹤堂说,你爱吃糖葫芦?”

     一支七个的红果子递到手里,莹透的焦糖裹着,倒比那雪地里的灯笼还要好看。

__________________

后记:

他说,“他十七岁就跟了我。”

他说,“我们已经九年了。”

有些事无关风月,是融进血骨的习惯。

删删改改终于完成了这篇肖想已久的故事,希望能够让大家看得开心。

十分感谢文友们的鼓励和支持,歌索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最后,祝二位演出成功!共走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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